在赫尔佐格正在接受路鸣泽热情友好的接待,进行故人之间叙旧的时候。
东京塔塔顶,曾经的东京最高建筑,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其顶端,如同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一般。
“刮!刮!”
人影的肩膀上居然还真有两只乌鸦,两只漆黑的鸟发出略显聒噪的声音,看上去有些烦乱。
漆黑的人影并未理会自己的两只宠物,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城市,像是在俯瞰这个世界,如同神明一般,不必开口而威仪具足。
若是有人近距离看到这一幕,必然会无比惊讶,因为无论是人影还是乌鸦,他们的眼瞳都不是常见的颜色,而是闪烁着无比璀璨的金光。
良久后,奥丁才低声开口。
“黑王体系之外的力量……世上居然有这种事情!”
直到如今,他依旧为自己刚才得到的情报而感到震撼。
或许苏墨自己也有所自觉,但他并没有完全意识到,超脱黑王体系之外的权柄代表着什么。
龙类体系内的力量,是严格的上级压制下级的体系,君王对于底下的龙类有着绝对的权威,哪怕是原本的耶梦加得,也从没有真正输给过哪个次代种。
而黑王,作为龙类力量的起始和终焉,他对龙类力量的统治是绝对的,但凡是龙类的力量都不可能超过他的掌握,祂以命运统治整个世界,无法被毁灭,也无法被阻挡。
然而,苏墨表现出来的力量却打破了这一体系的统治。
龙类体系之内的力量必然会被黑王压制,哪怕神域级别的力量也仅仅只能抵挡一段时间而已,贵为白王最后也终究不是黑王的对手。
可若是龙类体系之外的力量,就完全不同了,体系之外的力量甚至可以做到否定整个体系。
昔日奥丁曾对人类的科学体系寄予厚望,可惜人类科学体系的进化速度也有极限,奥丁毫不怀疑人类科技再发展一百年能够战胜黑王,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那么久的时间,审判日近在咫尺,人类科技已经来不及继续发展。
但苏墨不同,虽然他说的一个多月获得堪比龙王权柄必不可能是真的,但他的实力成长速度的确超越了他的想象。
一个多月前,苏墨不过是区区S级混血种,还要依靠四度暴血和古拳法才能勉强和被封印言灵的龙王对战,可现在,寻常的龙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了。
“怪不得路鸣泽会选择和他联手,不惜如此配合他。”
时至今日,奥丁才意识到苏墨身上蕴含的可能性。
这个妹夫之所以能成为耶梦加得和路鸣泽两个势力间的纽带,不是因为他长袖善舞,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。
——跨越末日的希望。
若是让苏墨继续成长下去,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抵达神域,而以他的言灵,说不定真的能和黑王抗衡。
意识到这一点后,哪怕是以他的心性,也不由得有些后悔。
之前苏墨问他是否投降的时候,他嘴上虽然斩钉截铁,心里却完全没有那么嘴硬。
“如果当初……”
如果当初路鸣泽向他坦露这一点的话,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?
这么想着,奥丁迅速摇了摇头。
“不可能!我不会信!”
他虽然傲慢,却并不愚蠢,有着相当程度的自知之明。
哪怕不提他对路鸣泽的先天不信任,就算没有这一层,他也不会相信苏墨有哪种潜力,他寻找了一千年都没有找到的力量,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人类掌握?
更不要说,既然苏墨已经选择了路鸣泽,那他们之间就必然不可能媾和,他和路鸣泽之间的矛盾是不可化解的。
想到这里,奥丁当机立断的放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将思绪放在了如今可以改变的事情上。
他肩膀上的两只乌鸦也开始啄起自己的羽毛,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。
“苏墨这条路行不行得通,目前还不清楚,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计划。”
龙王级别的权柄终究还是太弱,苏墨拥有的全新力量未必能进化到更强等级,就算进化了也未必是黑王的对手。
拥有战胜黑王的可能性,不等于一定能战胜黑王。
“体系外的力量是否真的能对抗命运目前尚不可知……可用命运来对抗命运,却是父亲已经验证过的可行手段。”
想到这里,奥丁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。
“只要确认这一方法有效,那以我的计划,也足以跨越末日!”
不到最后关头,他和路鸣泽的计划孰优孰劣还尚未可知,而对于自己的选择,奥丁有着足够的自信。
毕竟,那可是由黑王本尊亲身传授的,足以对抗命运的方法。
想到这里,他不由得想要与人纵酒高歌。
可有资格与他对饮的人全部都成为了他的敌人。
而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兄弟,已经被他吞噬在了体内。
“……”
奥丁捂住自己的胸口,哪怕是神明的心,此刻也难免会感觉到抽痛。
他低头看向脚下的世界,眼神寂寥且漠然。
天地之间,忙碌的芸芸众生中,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,他也不在意脚下的任何人。
如果说,力量是龙类与生俱来的天赋的话,那血之哀就是龙类与生俱来的诅咒,血统越强,血之哀越厚,就算是龙王也无从抵抗。
他曾多次想过摆脱命运奔赴死亡,从而获得最终极的自由,可他还是没有这么做。
因为,他在这个世界并不是毫无牵绊。
奥丁转过身来,将视线投向了北方,比地平线更遥远的地方,那里有他生命的延续,有能够治愈他血之哀的存在。
那是他的灵魂之光,也是他的欲念之火。
想到就做。
想来不会做没意义的忍耐的他,直接拿出了一部镶满了钻石的骚包手机,并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长达三四分钟的等待后,电话接通了。
“嗨!儿子,过得怎么样,有没有想爸爸我啊!”
威严的至尊瞬间撤去了身上的重甲,肩膀上的乌鸦飞走,黄金瞳也瞬间熄灭。
金发的男人穿着沙滩裤和短袖,摆出一副流氓无赖一般的腔调,嬉皮笑脸地逗弄起自己的儿子。
如果看到这一幕,曼施坦因教授和楚子航想必会和恺撒有很多共同语言。
你们这些高血统的存在当起父亲来都这么不靠谱么?
而在电话对面,听到他这么轻浮的语调,恺撒脸色一黑。
“尊贵的龙王奥丁阁下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指示?”
他冷冷地问道,在龙王奥丁几个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。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那个吊儿郎当的父亲居然会是龙王本尊,可知道这一点后,他对待庞贝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改变。
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龙王的儿子就觉得自己应该站在龙类的立场,他是恺撒,他只站在自己的立场。
听到恺撒这冰冷的语气,庞贝却丝毫不以为意。
“别这么生疏嘛!你可是我的儿子,在龙类等级里面算得上是次代种……虽然你没有这种等级的实力,不过实力什么的也并不重要,就凭你老爹我的身份,你也能到处横着走!”
“横着走?呵!”
恺撒冷笑一声。
“你说的横着走,是指你被龙王苏墨追杀了大半个地球,还是说我现在被你关在这个岛屿里面,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不敢出去?”
他在如今的岛屿中的确是横着走没错,可以他如今的身份现在根本无法离开,一旦他现身任何一个现代文明的角落,都会引起混血种联盟的集体追捕。
龙王的儿子,哪怕作为人质,也是十分有价值的存在。
他能理解混血种联盟的反应,只是想借此讽刺庞贝罢了。
而听到恺撒的指控,庞贝立即干笑几声,强行辩驳道。
“什么叫做被追杀,我只是和他打表演赛而已,没看我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么?我可以神域级别的龙王,你以为我会害怕区区一个苏墨?笑话!”
再怎么样的父亲,在孩子面前也是要脸的。
尽管他刚从苏墨手下逃出来,但这不妨碍他吹牛逼。
然而——
“表演赛?你的意思是,加图索家族的覆灭也是你表演的一环?”
恺撒发出尖锐的质问,语气中略微带了一点怒气。
他以前本来是很讨厌加图索家族的,认为这个家族如同监狱一般是他的束缚,可就算如此,他也不是不明白家族对他的纵容和爱护,当加图索家族还在的时候,他叛逆的心姑且无视了这一点,但当加图索家族灭绝之后,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对待家族了。
无论他再怎么讨厌家族的人,那也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,而仅仅在一天之内,这个家族就彻底覆灭了,他无法继续和加图索家族划清界限,甚至终于将自己视为了加图索家族的一份子。
加图索家族存在的时候没完成的任务,在它覆灭之后却完成了。
可惜,弗罗斯特看不到这一天。
“加图索家族……这只是一个意外。”
听到恺撒提起这件事,庞贝的语气也低沉了许多。
他曾经比恺撒更讨厌这个家族,可这是他亲手建立的东西,怎么也轮不到别人破坏。
“意外?你的意思是,你从未曾料到家族会成为对方的攻击目标,还是说,你当时只想着战胜对方,丝毫没有将加图索家族放在心上?”
恺撒犀利的追问道。
覆灭加图索家族的是苏墨,可将加图索家族卷入这场战争中的却是奥丁,身为幕后黑手,要说他完全不知道加图索家族会面临覆灭的危险,未免太将人当成傻子了。
他分明只是不上心而已,不然哪怕提前让加图索家族分散离开,也不至于落得一个近乎全灭的下场。
在恺撒的追问下,庞贝有些狼狈,他不想对恺撒说谎,他之前也的确没有太将加图索家族放在心上,有些东西,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。
所以,他只能如此解释道。
“为了更大的目标,牺牲是在所难免的。”
这种苍白的解释自然无法说服恺撒。
“有什么目标值得这样的牺牲?让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吞噬?是你想君临世界的野心么?”
恺撒隐含愤怒地说道。
他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有点过激,可庞贝的话太过于无耻了,加图索家族同意过这种牺牲么?!
“恺撒——!!!”
听到恺撒尖锐的话语,电话对面发出雷鸣一般的怒吼。
庞贝青筋暴起,眼瞳中有金色的光芒暴涨,吞噬李雾月在他心中是比加图索家族更敏感的伤口,恺撒毫不顾忌的在这上面狠狠戳了一下,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而面对庞贝的怒吼,恺撒梗着脖子丝毫不退。
“怎么,难道被我说中了么,还是说,为了你的目标,你还想把我也一起吞噬?”
远隔重洋的电话中,父子两人隔着虚空对峙,眼瞳中有着同样的金光闪烁。
恺撒并不是不怕死,但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向庞贝低头,因为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,他的母亲死了,他的家族也覆灭了,现在的恺撒已然孑然一身,无所畏惧。
长久的沉默过后。
庞贝的脸色彻底苍白下来。
父子的对峙中,是他选择了妥协。
“我的目标……现在还不能告诉你,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,到时候你会理解我的。”
出现了,父母最常用的说辞,也是孩子最无法理解的说辞——“等你长大就明白了”。
“哼!说得像是我父亲一样。”
恺撒接着冷笑。
“我本来就是你的父亲,是你血浓于水的爸爸。”
庞贝立即反驳道。
“不,我没有父亲,我是母亲的孩子!”
恺撒的神色依旧倔强。
“对于你这种男人来说,恐怕我的出生也是一个意外吧,和加图索家族一样的意外。”
说到这里,他再度露出讽刺的笑容,从小到大,这个所谓的父亲基本上就没照顾过他,他们之间也没有丝毫感情积累,难得的碰面基本上都是相互报复。
除了血缘上的关系,他很难将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视作是自己的父亲。
而听到他这话,庞贝立即摇头,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低声说道。
“不,唯独你绝对不是意外……恺撒,你是我一直等待的孩子。”
说到这里,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如此煽情,庞贝清了清嗓子,强行切换了一副活泼的口吻。
“咳咳!儿砸,我知道对你来说,想要这么快接受你爸爸是这么牛逼的龙王是不可能的,不过没关系,以我这如同山岳一样深沉的父爱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!”
“所以,要不要玩一个游戏,如果你叫我一声爸爸,我就把我的遗产全部都留给你。”
“如果继承了我的遗产,你将成为新世界的皇帝,区区苏墨算什么,反手就能镇压,无论什么都会臣服于你。我记得你喜欢的那个妞,好像是喜欢苏墨是吧,到时候你随手就能抢回来,别说女人,全世界都是你的!”
为了让恺撒喊自己一句爸爸,他丝毫不吝惜于诱惑,甚至将恺撒暗恋的对象都搬了出来,想要引诱恺撒将那句话说出口。
然而,隔着电话的他显然没有意识到,听到他这番轻浮发言的时候,恺撒脸上的表情。
特别是听到庞贝提起诺诺的时候,恺撒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起。
他的确是喜欢诺诺,却没有下作到想要用武力抢夺的地步,正是因为喜欢她,才更想让她找到自己的归宿。
真正的绅士不会阻止女孩奔赴向自己的幸福,这是作为贵族的修养,这也是他妈妈教给他的东西,和庞贝这个种马的作风完全不同。
光是这种将诺诺视作是猎物的说法,就已经足以引起恺撒的强烈反感,而更让他愤怒的是,庞贝的轻浮语气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。
所以说,对于这个男人来说,自己的母亲应该也只是他狩猎过的众多猎物的一只吧!
所以他才会对那个女人不管不问,所以母亲才会在孤独中死去。
想到这一点,他的眼神彻底凶狠起来。
“闭嘴!你这种男人不配当一个丈夫,也不配当一个父亲!”
“现在,带着你肮脏的馈赠,滚!”
庞贝那完全无视他人自由意志的态度将恺撒彻底激怒,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绝不是人类该有的视角。
面对这种人,没有继续谈话的必要,双方的价值观完全不同。
他狠狠地将电话摔到地上,头也不回的就走了。
因为气得太狠,他一时间都没注意到,为什么庞贝要使用“遗产”这个字眼。
而在电话对面,庞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。
“唉,教育孩子真难,连喊声爸爸都这么不愿意!”
他本来是想和恺撒缓和气氛的,说知道越搞越糟,看来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当父亲的经验。
而在恺撒的脚步声远去后,另一个带着白手套的手掌,从沙地上将这个还没挂断的手机捡了起来。
“庞贝先生,少爷离开了!”
帕西恭谨的向着电话对面的龙王汇报到。
“这么大还在叛逆期,真难搞!”
庞贝再度吐槽了一句。
“这么不听话,恐怕把遗产丢到他面前,他也不会接受吧!”
“少爷只是还没来得及转换立场而已,以他的性格,或许您可以慢慢进行感化,少爷的性格其实比较吃软不吃硬。”
帕西立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,他对恺撒的了解或许还要超过恺撒自身。
“慢慢感化的确可行,可我没这么多时间。”
奥丁摇了摇头。
“算了,还是提前布置吧!帕西,我在岛上最隐秘的棺椁里藏了一个东西,那个盒子只有加图索家族血脉才能打开,也是计划必须要的东西,本来是打算留给恺撒当生日礼物的,可看样子他不会主动去拿,就交给你来保存了。”
“等计划开始之前,记得把这个东西交给恺撒,这个安定剂是计划最重要的资格,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份,千万不要弄丢了。”
似乎是对这个物品十分重视,庞贝罕见的郑重叮嘱。
“明白!”
帕西立即点头领命。
“这是我们加图索家族的夙愿,我一定会完成您的交代,让少爷登上新时代的皇位。”
“很好,你办事我放心!”
对于帕西,庞贝显然十分信任,勉励几句后,又重申了几下安定剂的重要性,便挂掉了电话。
而在电话彻底挂断后,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中,帕西捧着被恺撒摔出痕迹的手机,站立了良久。
十几分钟后,他在岸边巨大的风浪下,以即使连言灵·镰鼬都听不清的极小声音感叹道。
“庞贝先生真的是宠爱少爷啊——”
而后半段的话,即使风浪再大,也被他隐藏在了自己的心里。
“——可是,我也是加图索家族的孩子啊!”
他半边眼睛隐藏在头发垂下来的阴影中,看不真切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