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?”朱肃和马皇后都被吓了一跳。老朱居然都自称“朕”了,可见其怒气之深。马皇后赶紧安抚起怀中的朱雄英,一边询问老朱。
老朱仍面带怒色,指着二虎道:“去,将户部尚书颜希哲那厮给咱带来,快去!”
二虎不敢怠慢,立刻退下。老朱犹自愤愤不平,马皇后温声问道:“怎么了?气成这般模样?发生什么事了?”
“户部欺人太甚,欺人太甚!”不问还好,一问老朱更加暴跳如雷。“整个应天府官员在京的产业,缴上来的商税才不到十万两……这群贼厮,他们打发叫花子呐?”
“崇祯快亡国的时候找百官筹钱,还筹了二十万两……怎么,那群贼厮是当咱是亡国之君,要也给咱弄出一个亡国之兆来不成?”
原来是因为这事,朱肃在旁边听的也是瞠目结舌。距离朝廷在朝官之中试行阶梯商税制度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,居然只收上来十万两……
莫看商税收了十万这个数字,在天下百废待兴、商道不昌的当下似乎也还算尚可,可是要知道,试行阶梯商税制度的地点,可是应天!
要知道,应天府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,又是帝京所在。纵使在北元肆掠之时,应天府在内的江南诸府也是商业繁盛,各种大户豪商层出不穷。
而能在这天子脚下经商有成者,大多数皆朝中有人。此前沈家纵使贵为江南首富,因为朝中无人在应天也要瑟瑟发抖。也就是说,应天如今大多数的酒楼商铺,其实都是朝官或者勋贵的产业。
以应天的商业体量,纵使第一步只征收朝官亲眷的产业,又怎么可能才只有十万两?朝中这群人,当真以为老朱手中的屠刀不锋利吗?
朱肃无语的摇摇头。
在马皇后的嘱咐下,朱肃跟着老朱一起移驾到了谨身殿。还没等上多久,便见到一位颇为年轻的官员战战兢兢的小跑入殿,到得阶前,他头都没敢抬,就赶紧万分惶恐的叩了下去:“臣颜希哲,拜见……”
“颜希哲,这十万两的奏疏,可是你户部所奏?”老朱气不打一处来,没等颜希哲把话说完,就把那本奏疏直接抛到了他的脚下。“你们户部打的好谋算啊,怎么,是把咱当做了叫花子,拼拼凑凑,用来搪塞咱吗!”
“陛下,臣不敢!臣不敢!”颜希哲接连叩首,心里已经把户部的那群老不死的同僚给骂了个底朝天。
前文说过,他是个赶鸭子上架的尚书,户部大权尽皆落在了一众元庭老降臣的手里。那群老油条欺他年轻,平日里就不怎么带这位年轻的新任尚书玩,这一次意图与李善长暗中瓜分宝钞提举司,更是也把这颜希哲给隔绝在外,不让他知晓。
故而颜希哲只以为,这一次所谓的加征商税,只是一次正常的政策变动而已。他虽也是元庭降臣,此前却只是在偏远的福建地区做一个小小的县令,混着日子就混到了改朝换代,哪里懂得这些朝中大佬的弯弯绕绕?直到那些老油条拿了汇总的数字来要他用印,他才感觉不对。应天府商业繁盛,这些同僚们个个也都家财万贯,加征商税,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加征了十万两。
五殿下弄出来的那种要价数万贯的玻璃佛像,这些同僚府里就几乎是人手一尊镇宅呢!
“尚书大人不知,这数字乃是我户部诸官多方核算,确系如此。如若不信,大人可亲自核算一遍如何?”
“只是,陛下是急着要这个数字的。若是宫中怪罪下来,下官却是不担责的。”将结果呈报给他的那位老侍郎阴阳怪气的道。
颜希哲当时就无奈了。他能被老朱提拔为户部侍郎,自然是在术算之道上有过两把刷子,也知晓这其中需要多大的运算量,若是仅凭他一个人,算到明年了去,也不一定能将这确切的数字核算完毕。
更何况,他只是个空降的尚书,整个户部早就被这些老人经营成铁板一块,唯独不在他这个尚书的掌控之中。
即使让底下人再去核算,那些人也必然要阳奉阴违的。
只能说,倚老卖老,职场欺凌,古今皆有。
偏偏这颜希哲虽懂些术算,却并不通晓御下之道,遇事唯唯诺诺,倒成了其他同僚顶在前头的挡箭牌。这一次也是如此,虽心中有些许怀疑,却也不敢迁延。无奈之下,也只能按照那些户部同僚的意思,将这奏疏给报了上去。
果然,这样的数字如何能让陛下满意,这就一阵狂风暴雨,横扫而来了。
苦也!
“陛下,臣亦觉得此数字有误,但臣数次问询部中同僚,他们皆信誓旦旦,说是定然没有错漏的。”颜希哲一边叩头,一边大声禀奏道。“陛下明察,臣受陛下拔擢之恩,是绝不敢欺瞒陛下的啊!”
老朱还想再骂,朱肃见颜希哲额头见红,想了想还是出言阻拦道:“父皇,何必为难颜尚书。”
“此事想来与颜尚书无关。那些人纵然想欺君,只怕也不会蠢到直接在数字上动手脚。”
“正所谓上有政策,下有对策。那些人当官的日子比您当皇帝的日子还长,断不会如此粗浅。他们的对策,定然是在核算数字之外。”
“……哼!”老朱冷哼一声。“你说的是。那群贼厮,是把咱认成大元的昏君了!”
“二虎,去寻毛骧来。咱有事要他查!”
他果然不再理会颜希哲,而是自顾自的吩咐二虎,颜希哲如蒙大赦,对朱肃投来了一抹感激涕零的目光。
好人啊!这位殿下,何其仁也!
朱肃对这位有几分书呆子气息的受气尚书并无兴趣,而是和老朱商讨了起来:“您莫非是想动用锦衣卫,直接搜查吗?”
“这群人既然敢如此,想来用的也是不怕见光的阳谋,比如将资产转移给奴仆、妻族之类。动用锦衣卫,只怕就不再是依律征税了,而是抄家。”
“这样一来,只怕这加税之政,也要名存实亡了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