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石盆子之战
石盆子的地形,是个葫芦口,东西两个出口十分狭窄,内里却另有乾坤,四面环山,坡度极陡,仿佛一只盆子。
雍闿率大军进入了石盆子,毫无防备。
他的心思早就飘回了味县,想着一会儿如何冲进城去,将那些汉狗杀得人头满地,再扒皮抽筋,方解心头之恨。
只是,待后军刚刚踏入葫芦口,山坡之上,巨石滚落,瞬间便砸死十几个南蛮兵。
四下里,忽然喊声大作,为首一将带人杀下山来,正是傅肜。
雍闿走在前军,距离还挺远的,只遥遥听见后方骚乱,急忙回头查看,见远处喊声四起,尘烟滚滚。
“汉军果然有伏兵。”雍闿冷冷道,转而又一是笑,“呵,也好,省的我到味县寻他们了。”
于是下令,回援后军,歼灭敌人,一个都不许放过。
可前军刚刚掉头,又一支伏兵从屁股后面杀将出来,为首一将身材高瘦,正是张嶷。
蛮兵毫无防备,乱做一团,本能地往中间自己人多的地方靠拢。
“前后包抄吗?”雍闿一开始稍微有些慌乱,但定下神来仔细一看,见来人部队只有一两千人,于是发出一声嘲笑,狠狠道:“哼,野心不小啊,可惜啊可惜,你们没这个能力,知道吗?”
正欲指挥反攻,忽然听见破空之声自北而来,出于本能,雍闿猛然一缩脖子,头顶一支穿云箭倏地射来,箭头竟直接射穿了他的羽冠,斜着插了进去。虽然没伤到皮肉,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雍闿知是自己的大帅服色过于显眼,却也不愿丢弃盔甲,否则会让士兵们的军心更加不稳,只命身边卫士紧紧靠近自己身侧,做人肉盾牌,保护自己。
不远处的北侧山坡上,黄元持弓傲立,见一箭未中,知道对方已经警觉,将再无偷袭机会,遗憾地叫了一声。
旋即振作精神,收弓拔剑,指挥本部士兵,杀下坡来。
在黄元军西侧,一支弓兵部队也忽然从草丛中现身,拉满长弓,万箭齐发,连续数轮齐射,将雍闿军逼得退无可退。这支军队统一戴白毦装饰,正是陈到所统领的白毦兵。
几支大军互相协同,从四面八方围杀而来,雍闿军被堵在这石盆子里,人数虽众,但军心却已是大乱。
南人本就缺乏军事训练,打顺风仗还好,一旦遭遇逆风局面,溃败速度极快。
雍闿深知这一点,见自己一万多大军竟被数量只有一半的几千汉军三面包围,步步后退,他来不及愤怒,更来不及悔恨。
他到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,这支汉军,人数并不少。而他们的目标,似乎也不是简单的打赢一场战斗,而是……歼灭。
丝毫没有犹豫,雍闿马上做出了决定。
他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,抛弃后方的大部分军队,只纠结起身边的四五千人马,齐头并进,朝着东侧出口的方向奋力杀出。
周默军人数本来就少,包饺子皮太薄馅儿太大,难免就会破皮漏出来。
雍闿身边的这四五千人,是他的嫡系部队,忠诚度高,装备也较为精良。即便在这个时候,也能做到服从命令,集体行动,已经是很不容易了。
而东侧包围网的张嶷部只有一千多人,就好比用一张网眼过大的渔网捕捉小鱼,只要敌人不顾一切想跑,根本不可能完全堵死。
眼见雍闿部就要突破包围,就在这时,一支由南人组成的步兵部队,从侧面杀了出来,直扑雍闿大军,将张嶷部的缺口,一下子就给堵上了。
这支南人部队,为首的将领,正是周默的大舅哥,旄牛部的朗路。
原来,朗路带着三千人从邛都出发后,沿着周默的行军路线,一路追赶。因为沿途道路已经被周默强行打通,所以行进的速度自然要快上不少。
当周默正在谈虏山筹划伏兵的时候,朗路终于赶到加入。
一见面,朗路便提起之前独自离开的事,开口向周默道了歉。
可周默却仿佛完全没有当回事儿,只笑着说:“说这个干嘛?回来就好啊。你回来的太及时了!我的石盆子,终于可以补齐了最后一块板啦!”
朗路的到来,为周默补齐了人数上的缺口,具备了在石盆子设伏的条件。
于是周默当即决定,改变伏兵地点,离开谈虏山,直奔石盆子。
回到战场。
朗路大军杀出,雍闿军本已突破的几处小口都被堵死,再次陷入重重包围。
士气一堕,再想提振起来,就没有那么容易了。
雍闿大惊失色,一丝绝望涌上心头,再也绷不住了,大声叫喊道:“怎么还有这么多人?都是哪里来的?难道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吗?”
一名心腹蛮将猛地摇了摇他的肩膀,大声道:“大帅,振作起来。已经没办法了,我带火兵去冲阵,你跟在后面,什么都别管,只管跑啊。”
“火兵”二字,让雍闿忽然平静下来,他看着这名心腹蛮将,若有所思,眼神里的犹豫一闪而过,最终还是果断地点了点头。
只见那蛮将集结了大约五百来蛮兵,分成十几个个小队。这些人大约是同一个部落出来的,都编着造型各异的奇怪长辫。
只见他们拿出一桶桶的火油来,打开盖子,都往自己身上倒了下去,棕黑色的火油,散发着刺鼻的气味,很快浇满了每个人的全身。
蛮兵们先是跪在地上,做着奇怪的姿势,仿佛是在祈祷,然后便纷纷解开发髻,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。
接着,一边将剩下的火油全部朝着汉军泼洒过去,一边
点火!
刹那间,五百来蛮兵全部化身为火焰人。
他们大声惨叫着,借着最后一丝清醒,朝着汉军的方向猛地冲来!
这些蛮兵头发本就很长,借着火油,焰气冲天而起,身形猛涨一倍,再加上凄惨无比的惨叫声,场面着实十分恐怖!
汉军见状,纷纷下意识地四散避开。不是他们怯战,这个场面,换谁也得惊呆。
五百火焰人走过之处,又点燃了地上的火油,顿时燃起了一片片火焰。
很多汉军身上沾了火油,不小心也被点燃,直在地上打起滚来。
雍闿趁着这个机会,急忙一声令下,带着身边的大军,杀出重围,朝着东侧出口,飞奔而去。
周围张嶷、朗路的部队,已经被这五百火焰人给冲散了阵型,一时间慌了神,阵脚大乱,再无力阻止雍闿突围。
等这些火人陆续熄灭,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焦炭后,才重整旗鼓。
而此时,雍闿带着约三千来人,已经破口而出,朝着东边狂奔而去。
周默见状,哪肯轻易放过?
他马上下令,亲自带着张嶷手下的老乡营一千多人,迅速东进,追击雍闿。朗路部则留下来,继续坚守东翼,包围雍闿残部。
……
雍闿部三千多人狂奔在前,周默和张嶷带着一千人紧追在后。
雍闿十分熟悉本地地形,并没有率军顺着道路往味县方向逃窜,他知道这么跑一定完蛋。
而是沿着山坡北上,在山坳之间七拐八拐,试图想要利用地形,将周默部设法甩开。
周默军以逸待劳,体能良好,但吃了不熟悉地形的亏,所以一直都只能勉强紧跟在雍闿部的身后不至于被甩开太远,却是怎么也追不上。
直追出约莫三四十里,来到一片平坦的湖区,视野开阔起来,远远望见雍闿军,完全暴露在视野中,这下,他们终于避无可避了!
然而,望远镜抬高一寸,周默却发现,就在雍闿军前方,又出现了一支陌生的军队,正在湖畔休息。
仔细一看,人数还不少,大约有个两三千人。
这支军队显然是雍闿的盟友,二军很快便汇合一处,共得五千余人。
这支军队,乃是朱褒部的前锋,受雍闿的邀请,前来支援攻打味县,刚走到这里,却遇见了雍闿带着三千残兵败退,一时间大惊失色,难以置信。
二军合并,让雍闿内心稍微安定,远远望去,负责追击的这支汉军孤零零地,身后也没有再有支援赶来。
于是不再那么恐惧,停止奔逃,暂时于此地休息。
他觉得,汉军暂时是应该不敢靠近了。
然而,周默军是放慢了速度,但是却没有完全停下,只是缓缓向雍闿军逼近。
八百步。
五百步。
雍闿军警觉起来,士兵们也不再敢坐地休息,纷纷站起身来,列好队形。
三百步。
直到两百步,才停了下来。
两支军队就这么隔着两百步远,紧张地对峙着。
时间并不久,大约两刻钟后。
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下午,时间已经凝固,分秒难熬。
张嶷见士兵们的体力已经稍微恢复,于是拿出望远镜,眯着眼瞧了瞧敌军。
这望远镜真是个好东西,对面士兵脸上紧张的表情,都能历历在目。
回头对周默说到:“将军,对面人有点多啊。”
周默笑了笑道:“怎么,伯岐难道怕了?”
张嶷直接轻蔑一笑,回头对士兵们大喊道:“兄弟们,对面人很多,大家敢不敢上!”
“敢!”“敢!”“敢!”
“将军亲自督战,敢不敢拿出点真本事来!”
“敢!”“敢!”“敢!”
“好!全军准备!随我冲锋!!”
士兵们完全无所畏惧,齐声大喊:“冲!冲!冲!”
于是,张嶷将那标志性的红缨头盔戴上,拔出环首刀,奋力向前一指,带领一千多人,直冲对面雍闿五千人大军!
而雍闿朱褒联军五千人,面对张嶷冲锋,竟然选择了……
掉头就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