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逃

第129章 南逃

暮色渐沉,夕阳红的像血。

荒山坳里,坟头漫山遍野。

仁摩罗和王幼娘坐在棺材沿上,紧紧地抱在一起。

只是片刻,却仿佛永恒。

二人都知道情势危急,都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,不敢耽搁太久。

待喘息稍定,便继续行动起来。

先是合力将那空棺材盖回盖子,再埋入土中,避免被人发现报官。

临走,仁摩罗见坟前用石头垒成的简易供桌上面,摆着几个烧饼,知道自己妻子好吃,便拿来揣在怀里带走。

接着,二人手拉着手,借着夜色掩护,匆匆南逃。

“我们去哪里?”王幼娘问道。

仁摩罗道:“此处往南七十里,便是祁山,祁山脚下,漾水之上,有座木桥,过桥南岸不远处,有一处庄子。庄子的主人薛翁,是我们商会的人。”

“我们先去寻他,借两匹马。白天歇息,晚上再趁夜色走山里小路,骑马南下,一旦进入武都郡地界,便安全了一半。”

“只是今晚,我们要多辛苦一夜,争取在天亮之前,赶到那庄子。”

王幼娘道:“好。只是路上若遇河流,千万不要走桥,满城已经都是抓捕我的告示,桥头一定也都派了士兵值守。我们最好寻水浅处涉水过河。”

“说的没错。”仁摩罗笑了笑,安慰道,“娘子思虑周全,我们夫妻此次必能化险为夷,平安归蜀。”

王幼娘却是叹了一口气,悠悠道:“唉,说到底,这一次是我任性了。我这身材太过招摇,一旦暴露,便是无比凶险,我之前却不以为意。我不该不信任你,非要跟着前来,如今却连累了你,还有周将军。”

仁摩罗道:“娘子此言差矣。若不是你将我这条野犬的项圈套紧,说不定此刻已经卷了周将军的钱财,跑路回于阗国去了呢。”

王幼娘瞪了他一眼,道:“哼,就知道伱狗概不了吃屎,我见你盯着那一箱子金币的模样,就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些钱究竟能买几个歌姬美婢了。”

仁摩罗哈哈一笑,并没有反驳。

二人一路南逃,尽量走偏僻的道路,避开村落,城池等人多的地方,遇水便寻水浅处涉水过河。所幸这片地方仁摩罗之前经常走动,所以非常熟悉,并没有迷路。

急匆匆行了一夜路,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,二人都已是精疲力尽,终于到达了目的地,祁山脚下的薛庄。

远远望见,庄口并无兵丁巡逻,仁摩罗心情大悦,正要拉着王幼娘的手上前,王幼娘却拽住仁摩罗,笃定道:“我就不去了,你自己进庄去吧。”

仁摩罗道:“不碍事的,薛翁是我好友,绝不会告密。况且走了这一路,正要进庄好好歇歇,吃点东西。在这荒郊野岭的野外,如何能休息好?”

王幼娘道:“我身上干粮和水都带着呢,没事的。怕的不是薛翁,而是庄上人多眼杂,说不定还埋伏着魏兵,一旦我现身,我们都得完蛋。”

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很浅的石穴道:“我就在这个地方等你。你借了马,好好休息一天,晚上来寻我便是。”

仁摩罗想了想,觉得妻子说的确实有道理,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,心疼道:“那可辛苦你了,你放心,天色一暗,我便会借马回来。如果天色完全黑了,还没有看到我,说明我可能已经被抓了,你自己便快点逃跑。”

王幼娘说:“瞎说什么呢,他们的目标是我。西域商人这么多,没人记得你的模样,怎么会随便抓你。”

仁摩罗笑了笑,摸了摸妻子的脸,然后将怀里的干粮和水,包括在坟头摸的那几个烧饼,全都塞给了王幼娘。

“干粮都留给你吃。我去了庄上,自然不缺吃喝。”

说完,仁摩罗便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,径自朝庄上走去。

庄上果然到处都贴着通缉王幼娘的告示,仁摩罗心中十分忐忑,但犹豫了半天,还是敲响了薛宅的大门。

薛庄的主人薛翁,是仁摩罗多年的故识,也是他们商会中人。他见了仁摩罗,面色一变,便急匆匆拉着他的手进入后屋,关好房门,才低声道:“整个雍州,都在通缉你夫人呢!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你夫人呢?”

仁摩罗笑道:“薛翁,我们是一路逃命来的,为了躲避追捕,所以分头行动。”

薛翁道:“既如此,你便在我庄上躲避几日吧,我可保你万无一失。”

仁摩罗道:“多谢薛翁美意,不过我已经与夫人约好在杨门集汇合,不便在庄上久留,今夜便要离开。也免得官军寻来,给你们增添麻烦。”

薛翁道:“这……也好吧。对了,我正好从大宛进了一批好马,你一会儿去挑一匹脚程好的,我送给你,路上也可快一些。”

仁摩罗大喜道:“我正有意向薛翁借马,没想到薛翁却先开口了。既如此,那就多谢了,日后再见面,仁摩罗必有重谢。”

薛翁笑了笑道:“都是多年旧友,何必言谢,只要你从蜀中带货回来,优先给我几匹,老夫就开心得不得了啦。”

仁摩罗哈哈大笑。

薛翁安排人给仁摩罗送来吃食,又带他去马厩挑了马匹,仁摩罗见一匹黑色的母马十分喜欢,不由得上去摸了摸她,还抓了几颗萝卜喂她吃了。

挑完马,仁摩罗已经疲倦至极,一回到房间,便沉沉睡去。

等他醒来的时候,望向窗外,日头已经西沉,快到了约定的时间,于是不敢耽搁,急忙起身。见桌上摆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,想到妻子一定爱吃,便用油纸包了,揣进怀里。

他准备先去向薛翁告别,然后便离开薛庄,去寻妻子。

可是,刚走到薛翁门前,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争吵,心下警觉,便悄悄靠近,竖起耳朵,仔细倾听。

只听薛翁道:“你这孽子,竟干出这等事来!这可教我如何是好!我薛某年纪一大把,却要身败名裂,以后还要不要在商会里面混了!”

一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道:“事情既已做出,想后悔也来不及了。父亲还是听我一句,尽快绑了那仁摩罗,献给郭刺史。父亲若还要包庇他,郭刺史的人马一会儿赶到,见我提供假情报,戏耍了他,我们全家都要完蛋。”

薛翁道:“唉,容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
其子道:“事已至此,已经没有选择,父亲,我们只能如此了!”

薛翁道:“混账,你闭嘴!”

仁摩罗听到二人的谈话,直惊得浑身战栗不已,连呼吸都在颤抖。

他望向薛宅大门,只见自己挑选的那匹黑色母马已经被马倌牵出,正栓在门口的桩子上面待用,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,拍了拍马儿的脖子,牵了缰绳便要离开。

那马儿颇有灵性,不久前才见过仁摩罗,还吃过他喂的萝卜,故而对他十分顺从,丝毫没有反抗。

遇到看门的老仆,朝着仁摩罗笑了一句:“贵客要走了?”

仁摩罗道:“是啊,刚去堂屋告别了薛翁,实在有事,不便久留了。”

老仆道:“见过主人便好,贵客请慢走。”

仁摩罗牵着马缓缓出门,刚拐出巷口,离开了那老仆的视线,便飞身上马,紧紧一夹马腹,朝着王幼娘躲藏的山坳,疾驰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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