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4章 北帝玄珠
炼丹坊内,虽然烟雾已经散去,但剧烈的硝磺刺鼻气味依旧弥漫,周默推开钉着铁皮的厚重木门,走进丹室之中,那老道士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。
这间炼丹室经过了周默的特别加工,四壁都用铁皮加固,增强牢度的同时,可以尽量减少爆炸造成的火焰蹿到外面。
相比于墙壁的坚固,屋顶却只是歪七扭八搭着几块板子,破破烂烂,走风漏雨。
如果爆炸必须有一个发泄口的话,那就朝天上去吧,至少能减少伤及无辜的概率。
周默走到炼丹室角落里面,弯下腰在角落里面举起了一个沉重的青铜丹炉。
这丹炉已经熏得漆黑,剧烈的爆炸和高温让它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形变,但毕竟铜的韧性是不错的,这爆炸的强度还不至于让它彻底炸裂开。
周默将丹炉重重地放在石台上,对那老道士道:“快,你去备料,再来一炉,这回给我炸的更猛烈一些。”
老道士央求道:“不能再猛啦,再猛可是会死人的。”
周默拍了拍墙壁上的铁板道:“我这地方铜墙铁壁,爆炸不可能击穿,外面的人顶多再受些惊吓,一定不会死人,你放心给我试就行了。”
老道士瞪着眼睛道:“外面的人当然不会死,可是点火的人是老道我啊,我会死啊!”
周默却道: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来着?”
“老道我姓张,名广。”
“张广,我知道了。如果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,我会给伱修坟刻碑,保证每年都给你上坟,你就放心吧。”
“放心什么放心!”张老道气得胡子乱飞,“站着说话不腰疼,有本事你来点火?”
周默笑道:“我点火也可以。但你可得跟我将你这配方的来龙去脉说得明明白白,别再给我故作神秘,藏着掖着了。”
“算了算了,谁让老道我得罪你不起呢。只要你别让我来点火,别的我都答应你。”
“老君金丹秘法,就这么告诉我了?”周默揶揄道。
“实话跟你说吧。”张老道神秘兮兮地笑了笑,“这秘方是忽悠人的,其实根本炼不出丹药来,反而是一种禁忌,所谓黄白之物,需慎之又慎。”
“黄白之物?”周默不解道,“金子和银子?”
“非也非也。”张老道得意地说着,“黄物,指的是硫磺,白物,指的是硝石。再辅以木炭助燃,就会爆裂开来,十分危险。我祖师爷张天师钻研炼丹之道数十年,偶然发现了这个秘方,还因此受过伤。为了不伤及后学之辈,故而记载下来,传为禁忌。”
听到张老道的描述,周默兴奋起来,这与他模糊印象里面的有关黑火药的描述,似乎已经是非常接近了。
某几样常见的物质,按照特定的比例,混合成不起眼的黑乎乎的粉末,遇火星即爆,威力无穷。
因为不学无术,周默之前一直在黑火药的黑字上面下功夫,所以到处寻找各种各样黑色的物质,却没想到其中最关键的材料,竟是白色的硝石和淡黄色的硫磺,黑色的木炭反而只是起辅助作用。
“那如何才能将爆炸强度再提高一个档次呢?”周默问道。
“多放硝石。”张老道笃定地说道。
“你倒是真会选材料,这几样里面,硝石可是贵得多啊。”周默道。
张老道所说的三样材料,木炭不用说了,可以轻易大量制备,硫磺作为开采铁矿的主要副产品之一,也是非常常见的物质,在两汉时期,已经广泛应用于道士炼丹和中医治病了。
可唯独这硝石,尤其是纯度高,洁白如盐的高品质硝石,却是非常稀有。
张老道嘿嘿一笑:“那是自然,不然我们道家为何要称其为北帝玄珠呢。”
“北帝玄珠。”周默呵呵一笑,“你们这些道士可真能忽悠。哪天你要是得道成仙,飞升上天的时候,可别忘了邀我来看看。”
周默命人拿出库存仅剩的一小袋硝石,交给张老道。
只见张老道先将几种材料放到铸铁臼里,郑重其事地做起了奇怪的法事,嘴里念念有词,然后用铁锤在铸铁臼里捣啊捣啊,将黄白黑三物都捣成小碎末,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之充分混合在一起,装入青铜丹炉里面。
由于这次放得硝石比例比较多,因此看上去颜色发灰。
“成了。”张老道一脸自信地道,“这次保准比上次还猛烈,谁要是敢上去点火,一定会死的。老道奉劝你一句,像你这样的贵人,还是别以身犯险了,去街上随便找一个乞丐不就行了。”
“大可不必。”
只见周默拿出一炷香来,从头上折了一小截出来,点了火,慢悠悠地走到丹炉边上,将那一小截香插到那堆灰黑色的混合物里面。
然后拍了拍手,潇洒地回头转身,拉着张老道走出炼丹室,把铁门关好,等待着那柱香慢慢燃烧殆尽。
张老道的嘴角抽了抽,怒气冲冲地质问周默:“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办法?差点没给我炸死。”
周默道:“人上去点多快啊,这样不是慢吗?我性子急。”
“你要急,你也上去直接点啊,用什么香?”
“炸死我你负责?”
“那炸死我你负责?”
“对,炸死你,我负责。”周默笃定地道。
“你,你,你!”张老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,气得两个硕大的鼻孔里喷着粗气。
等待的功夫,外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队人马。
一队是董允带着几个宫里的侍卫,一队领头的是丞相府来的参军杨仪,想来也是听到了爆炸的动静,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。
董允看到周默活蹦乱跳的,显然没有大碍,心中稍安。而杨仪看到周默赤膊上身,脸上身上全是黑灰,就跟个黔首苦力似的,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。
周默跟二位见了礼,又给他们解释了一遍,刚才只是炼丹不小心炸了炉,并无人员伤亡。
董允听完,没有再说什么,可杨仪却道:“丞相说了,你炼丹他不管你,但别在城中人口稠密之地搞,动静实在太大了,周边百姓已经不堪其扰,万一再发生意外,后果不堪设想。丞相命我监督你,将这作坊搬迁到长安城外去,即刻行动,不得有误。”
周默笑道:“公威稍安勿躁,丞相之言,我自然是不敢违背。可是我这里面正烧着一炉呢,等这炉炼完了,我马上就搬离此地,去城外找个场所。”
杨仪板着脸道:“那你快一点。我就在这里等着。”
周默笑道:“那要不咱们还是先出去等吧。别一会儿又炸了,动静太大,惊吓了诸位。”
“还会炸?”杨仪惊道。
“会炸。”周默道,“多半比之前炸的还要猛烈。”
“好你个周思潜,你究竟是在搞些什么东西?”杨仪听到还会爆炸,一边急忙往外面走,一边不满地质问道。
“不瞒公威,我并不是在炼丹,而是在研制一种新式武器,称作炸药。”周默道,“这种武器威力十分猛烈,摧石开山不在话下,用来攻城,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,比什么投石车,冲车强得多。”
“难道刚才那声巨响,就来自这种武器?”杨仪惊道。
“没错。”周默道,“只不过,刚才只是个开胃小菜,更厉害的,马上就要来了。等一会儿试验成功了,你带我去见丞相,我去给丞相展示。”
周默拿出几个小麻线球,交给杨仪和董允,说道:“拿这个塞住耳朵,免得一会儿爆炸声音过于剧烈,损坏了你们的听觉。至于其他人,就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,倘若信我,就捂紧一点。”
杨仪和董允被周默唬的一愣一愣的,忙不迭将麻线球塞住耳朵,还又退后了几步。
周默又估摸了一下时间,兴奋地大声道:“快了快了,大家都给我瞧好了,接下来,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。”
众人凝神屏息,捂着耳朵,等待着爆炸的到来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却没有任何动静。
突然。
“噗…噗呲…噗呲!”
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,众人面面相觑。
与周默大肆渲染的不同,这个声音既不炸裂,也不震耳,反而有种蔫蔫的感觉,最多传到二十步开外了不得了,比之方才的巨响,可差的远了。
“哈哈哈哈。”杨仪突然捧腹大笑起来,“我还以为有多大动静呢,原来就是个蔫屁啊。周思潜啊周思潜,你可把我给唬得够呛啊。”
围观的士兵和百姓也纷纷大笑起来。
周默一脸黑线,没有理会杨仪,一把抓住张老道的前襟,气冲冲地问道:“张广,这是咋回事儿?”
张老道弱弱地回答:“我哪知道?可能是点火的问题?不能用香?”
“放屁。”周默道,“一定就是你的配方有问题。”
“一会儿烟雾散了,我进去看看是咋回事儿。若是配方问题,我就再改改配方。”
“没硝石啦。”周默道,“一下去哪里找这么多硝石?你去给我找吗?”
张老道弱弱地道:“那可是北帝玄珠啊,我哪找的来那么多。”
一旁的杨仪已经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,一边擦眼泪一边道:“思潜老弟,先别折腾啦,我看你这个催山开石的新武器,好像还不太行的样子,你们说的什么北帝玄珠,慢慢找也不迟,我看你还是先搬地方吧,我也好回去向丞相复命。”
周默有些颓丧地坐在地上,只好命令手下道:“拆了吧,拆了吧。”
天色渐晚,周默黑着脸回到家中,三个老婆见周默黑不溜秋跟个卖炭翁似的,这些日子常常如此,已经见怪不怪了。朗星急忙叫小莲去水桶里舀水来给周默冲洗。
而年幼的女儿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,围在周默身边,还嘲笑周默:“爸爸黑溜溜的,好像一头黑毛猪。”
周默朝着女儿做了做鬼脸吓唬她,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着硝石的事儿。
这东西用途太少,所以没有人专门去搜集,长安城里的硝石本就不多,已经基本都让周默给买完了。
“你们说哪里能找到硝石?”周默一边任由小莲在身上泼水擦洗,一边问三个老婆道,“京兆杜氏家大业大,去问问扶风杜太守吗?”
三个老婆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是一脸问号,齐声问道:“什么是硝石?”
“硝石别名北帝玄珠,是一种白色……”
“北帝玄珠是什么?很好看吗?”
“可以拿来做首饰吗?”
周默不耐烦地道:“姑奶奶们打住打住,我是跟你们废这些话干嘛?”
这时候,一旁的小莲突然弱弱地问:“硝石是不是一种白色的像盐巴一样的东西,放入水中就会化掉,所以叫消石,但是没有盐巴那么重的咸苦味。”
“没错没错。”周默欣喜道,“小莲你咋知道这些的?”
“茅厕里面的墙角和砖石上,常常就会长这种白色的硝土,刮下来可以熬制出做豆腐的卤水,熬制过程中就会产生这种硝石,但是不太多……”
“你说豆腐是用茅厕里面刮下来的土做的?”朗星打断了小莲的话。
“没错。卤水有很多做法,但用硝土是最常见的。”小莲答道。
“我们今天才刚刚吃过豆腐……”朗星和花容花鬘面面相觑,一想到这豆腐是用茅厕里的土做的,差点就将隔夜饭都干呕出来。
周默白了老婆们一眼,心想:“这还是你们没吃过绿毛的臭豆腐呢,那才叫美味。”
大声道:“你们都进屋去,别打岔。小莲,你快跟我说,这硝石要咋搞出来。”
小莲于是一五一十,将她所知道的关于硝石的信息,全部告给了周默。可惜小莲年纪太小,只是在做豆腐的过程中见过硝石而已,再深入问下去具体细节,她也只是摇摇头。
但最起码,她提供的信息是十分有价值的,茅坑里,能搞到硝石。
于是第二天,周默便在长安城中广撒英雄帖,很快召集了数十名专门收尿桶,掏大粪的“专业人士”,向他们虚心讨教有关“硝石”或者叫“北帝玄珠”的信息。